只為說些不重要的話

 

《聽聽那冷雨》余光中

不過那一塊土地是久違了,二十五年,四分之一的世紀,既是有雨,也隔著千山萬山,千傘萬傘。

不能撲進她懷裏,被她的裾邊掃一掃吧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。

不是金門街到廈門街,而是金門島廈門。他是廈門人,至少是廣義的廈門人,二十年來,不住在廈門,住在廈門街,算是嘲弄吧,也算是安慰。

兩度夜宿溪頭,樹香沁鼻,宵寒襲肘,枕著潤碧濕翠蒼蒼交疊的山影和萬綴都歇的岑寂,仙人一樣睡去。山中一夜飽雨,次晨醒來,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寂靜中,衝著隔夜的寒氣,踏著滿地的斷柯折枝和仍在流瀉的細股雨水,一徑探入森林的秘密,曲曲彎彎,步上山去。

那天下也許是趙家的天下。那山水卻是米家的山水。

饒你多少豪情俠氣,怕也經不起三番五次的風吹雨打。

據說住在竹樓上面,急雨聲如瀑布,密雪聲比碎玉,而無論鼓琴,詠詩,下棋,共鳴的效果都特別好。

到七月,聽臺風臺雨在古屋頂上一夜盲奏,千層海底的熱浪沸沸被狂風挾挾,掀翻整個太平洋只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壓下,整個海在他的蝸殼上嘩嘩瀉過。

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,盛得下他的一隻手裏握一隻織織的手。

任雨點敲在黑布傘或是透明的塑膠傘上,將骨柄一旋,雨珠向四方噴濺,傘緣便旋成了一圈飛檐。

真正初戀,恐怕是興奮得不需要傘的,手牽手在雨中狂奔而去,將年輕的長髮和肌膚交給漫天的淋淋漓漓,然後向對方的唇上頰上嘗涼涼甜甜的雨水。

前塵隔海,古屋不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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